新西兰将会取消永久回头签证吗？

动荡的2022年即将离我们而去，回顾过去12个月，除了惠及20万人的技术移民 “大赦“， “新西兰即将取消永久回头签证” 的传闻， 也是本地华人以及海外亲友关注的另一个热点， 移民行业更是频繁接到急切的问询。 

为了纠正此误解， 消除不必要的担忧， 新西兰移民公司首席持牌顾问Peter Luo特别撰写了这篇长文， 深度全面梳理消息的来源，论证改变的可能性。

消息的来源

此消息首发于某微信公众号，随后在海内外华人之间广泛传播， 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到目前为止， 尚无任何英文主流媒体报道这件关乎千家万户的“大事”。我们不能完全说“新西兰将要取消永久回头签证” 是空穴来风， 但基本上属于捕风捉影，吸引眼球（或者不懂行）的报道。

该消息的依据， 源自新西兰生产力委员会2022年4月发布的移民政策研究报告， 该报告一共给政府提了24条移民政策建议，其中最后一条是建议取消永久回头签证， 改为每6年更新一次。

生产力委员会的历史背景

新西兰生产力会员会成立于2010年。

过去数十年以来， 新西兰的经济虽然取得了增长， 但是与OECD里面最发达的成员国相比， 我们的人均GDP年增长率低于这些国家， 新西兰的经济增长更多的来自于努力工作， 而不是更有效的工作。新西兰已经从OECD 生产效率最高的国家行列滑落到最低之一。2019-20年度， OECD国家工人平均每周工作31.9小时， 新西兰工作34.2小时；OECD国家工人平均每小时创造85纽币的价值，而新西兰只有 68小时。长此以往，新西兰将会从全球最富裕的国家之一， 变成富人俱乐部里的穷弟兄。

2008年新西兰经历全球金融危机，2009年大选， 注重经济增长的国家党胜出。在右翼行动党（ Act Party ）的提议下， 2010新西兰政府成立了一个专家委员会 – 生产率委员会（New Zealand Productivity Commission），委托该机构研究新西兰的生产率问题， 提出专家建议。

10年里面， 委员会的经济学家们， 与国家党政府密切合作， 提出一系列方案，新西兰的生产效率也有所改善。

2017年大选， 工党上台， 政府工作的中心从经济发展转向大众民生（wellbeing ）。按照经济学原理， 公平和效率是相矛盾的， 无法两者兼得。 在这种大形势下， 新西兰生产率委员会显然不再是政府最需要的智囊团。2020年9月， 该委员会发表了一份研究报告， 指出政府对奥克兰新冠疫情的严厉封控成本大于收益，是过度了， 不可取。此时，新西兰的清零政策正当全球瞩目， 众星捧月，政府哪里听得进刺耳的批评！

2020年10月委员会主席Gail Pacheco 教授离职。

现任生产率委员会主席的背景

2021年1月工党政府任命了新的生产率委员会主席 Ganesh Nana 博士。

Nana博士出身于一个印度移民家庭，父亲是第一代移民，在奥克兰南区种土豆为生，但是重视教育， 将4个儿子都培养成了大学生。Nana在惠灵顿维多利亚大学读书期间就崇拜凯尔斯主义， 遂成为一名左派经济学家。

凯尔斯学派竭力批评自由市场制度，鼓励政府对经济活动的干预。 Nana博士对西方世界过去40年的最大经济成就 – 里根经济学，都是持否认态度的。（里根经济学， 是西方民主自由制度推翻集权专职制度的典范， 其成功标志是苏联瓦解和柏林墙倒塌）。Nana博士认为， 自由市场机制是个酸柠檬（好看而没有营养）。

Nana博士长期担任新西兰左派智库BERL（Business and Economic Research Ltd） 的首席经济学家， 显然与工党的理念比较接近。可是，任命一个反市场制度的学者来研究生产效率， 相当于安排一名主张骑自行车出行的环保分子研究开发高效能汽车，从根本上就是不认可的。 

Nana博士走马上任之时， 新西兰经济的掌舵人财政部长Grant Roberson给的他意旨就是要用不同的视角看待生存率。他们一拍即合， 新主席一上台，就更改了对生产率的定义。他说， 生产率关乎人民 ，要讲包容， 讲公平。 而主流经济学对生产率的定义是单位投入的产出或者利润， 并没有政治色彩。 一项高生产率的产品或者措施是否应该采用， 才是政治决定。卓别林电影《摩登时代》所演绎的那种高效率生产制度， 显然是不会被现代社会所接受的。 

生产率委员会移民政策报告出台的背景

早在2017年大选之前， 工党就明确提出， 要全面收紧新西兰移民。

他们上台后， 就着手移民框架改革， 号称Immigration Reset, 也就还是说另起炉灶。毫无疑问， 社会上有许多反对声音，在一个民主国家，政府推行一项新举措，需要有说服力的依据。工党政府要收紧移民政策的主要理由是， 新西兰移民政策太松， 发放了太多临时工作签证给外国人，工签持有者与本地人口的比例全球第二（第一是波兰）。我们引进了太多低技能的劳工， 影响了产业升级，所以我们的劳动生产率低下。

背后有些不便摆上台面的原因，该政党代表劳工阶层， 福利阶层，移民与他们竞争工作机会， 拉低工资水平。

实际上，工作签证数量的大量增加发生在2017年工党上台之后， 工会领袖出身的首任移民部长 Iain Lees-Galloway 为了阻止雇主出售Job Offer， 将留学生的工作签证期限从一年直接增加到三年。 

随着工签人数的增加， 政府以为找到了法宝， 一面着手制定新的移民政策（尤其是工作签证政策），一面授权生产率委员会去研究提供理论基础。他们大概没有想过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移民政策报告的主要发现

Nana博士毕竟是一个学者， 团队里还有其他原来的经济学家，他们无法做出太离谱的成果。 

该报告罗列了36项发现。主要有：

1.移民不太可能成为新西兰面临的生产力挑战的解决方案或原因。也就是说， 新西兰长期的生产效率低下问题不能赖移民，以后再有其他政治人物跳出来，以生产率为由反移民就没有借口了。

 但是对于是否可以作为提高生产率解决方案之一， 本人认为是可以的。新的投资， 新移民的技能和带来的理念， 还有人口增长都是可以提高生产率的。比如果园有了新的投资， 就可以采购自动摘苹果机器， 政府可以设定一个每年农业方向的投资移民配额， 指定投资方向， 就可以达到目的。 还有， 新西兰的零售业餐饮业， 场地的利用率都不够高，如果人口增加了，同一时间内单位面积商业物业的利用率就会提高，更不用说延长营业时间带来的进一步提高。

2.生产力和移民之间的关系需要权衡政府目标之间的权衡，并考虑短期和长期影响。政府制定移民政策，过于照顾眼前利益， 比如劳工短缺， 而不太认真考虑移民对新西兰的长远贡献。平均来说， 新移民的教育程度比本新西兰原有人口要高， 毫无疑问移民有利于提高全民的教育水平。新西兰本地25-64岁年龄段人口，有本科以上学历的只占29.8%， 但是新移民平均高达40%。 

3. 移民在新西兰的经济发展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 只是通过研究报告表达出来， 可以堵住那些视而不见者的嘴。 

4.平均而言，移民并没有降低工资，也没有取代当地工人。 这个结论， 似乎违背“常识”， 不符合一般大众的看法，但事实确实是这样的。比如， 中餐馆从中国请了一个大厨， 工作的时候也带出几个手下人， 让他们从小工慢慢成长为厨师，有更高的收入。在其他国家也一样。 在美国洛杉矶， 有学者做过全面的跟踪调查， 大量越南新移民从事美甲工作， 但是并没有让原有的白人从业者失业， 而是转向了更加高端的服务， 比如上门为好莱坞的明星化妆美容。全社会的美甲服务需求也增加了， 从而进一步带动经济。 

5.使用劳动力市场测试、技能短缺清单以及将移民与雇主联系起来会抑制工资和生产力。也就还是说， 过去几十年以来， 新西兰的工作签证政策都是错误的不利于经济发展的。我相信， 这是新西兰政府最难以接受建议， 除了行动党，其他政党都不会支持完全开放性的工作签证政策。

6. 现在基础设施的供应对人口增长的反应不如过去。新西兰的基础设施投入长期跟不上需求（这里是指广泛的设施， 包括学校医院等），这是长期以来限制移民数量的原因（不论哪个政党执政）。确实是需要解决的问题。 

11. 新西兰移民政策缺乏透明度， 缺失目标， 没有平衡就业， 生产率，吸纳能力和其他目标。缺乏远见，只顾眼前，只解决局部问题， 缺乏通盘考虑。

移民政策报告的主要建议

报告一共给政府提出24项建议， 主要有：

1.发布移民政府政策纲领，以阐明如何管理移民并将其与其他政府目标联系起来，包括将在吸收能力方面进行哪些投资。一直以来， 新西兰移民政策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2009年移民法》也只有一个笼统的立法目的 – 平衡国家利益和个人权利关系。而移民申请人， 只是外国人， 新西兰没有义务照顾他们的权益， 比如不需要将全世界有困难的人都当作难民吸收过来。在实践中，各政党为了政治正确（不得罪本地劳工阶层），只能提，解决劳动力短缺，应对人口老龄化等等理由。现实是， 新西兰不光缺“打工仔”， 更加需要能够带来新理念创造新就业机会的“老板”。 

报告还提到了政府政策的透明性问题， 新西兰政府在制定移民政策的时候， 没有认真倾听移民和移民行业的建议， 只是执行上级的指令或者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所以他们制定的政策，总是不能贴合新西兰的经济和社会实际需要。

2.与教育和培训政策建立更紧密的联系。 通过移民政策纲领要求劳动力发展委员会报告他们的培训计划如何优先安排需要外来劳工和技能来满足需要的行业。

3.真诚地与毛利人接触，了解如何在移民政策和机构中体现 怀当义条约（Te Tiriti o Waitangi）。 增加对毛利族裔参与和合作扩大欢迎社区倡议的资金。 

4.减少出于移民目的使用职业短缺清单。过去20年以来， 新西兰的工作签证和技术移民政策一直是围绕职业短缺清单指定的，认为这样可以优先满足重点行业的人才短缺问题。这一“常识 ”， 又被生产率委员会颠覆了。 

5.定期审查签证类别和技术移民计分体系，以确保它们充分优先考虑高技术移民。

6. 停止将移民与单一雇主捆绑在一起的做法。这个是对执政党的自杀建议。  

7.为劳工监察局提供额外资金，以支持劳动力市场监管、拟议的认可雇主计划和移民系统的严肃系。

……

 24. 政府应该停止给新的居民发放永久居民签证，改为每次6年有效。续签的条件可以是居住2年， 或者在新西兰有投资， 有生意，或者其他家庭成员仍然居住在新西兰等等。 

为何新西兰不会取消永久回头签证

“永久回头签证”是《1987年移民法》的术语， 现在严格的称呼是“永久居民签证” （首次拿到是新西兰居民签证），这个新西兰的“特产“ 其目的是为了留住人才。 因为凡是移民局已经批准的居民， 是经过筛选的， 是我们想要他们继续在新西兰生活和做贡献的， 即使他们短期离开了， 也希望他们有一天会回来， 而且鼓励他们回来。 “永久回头签证”是新西兰移民的金字招牌， 为新西兰吸引了大量的资金和人才。不知有多少人， 是冲着“永久回头签证”签证的灵活性来的， 来了以后就一头扎进新西兰，永不回头（母国）。 

基于以下原因， 本人认为在可见的将来，新西兰不会取消“永久回头签证”：

1.“永久回头签证”是新西兰的创新，其出发点是为了留住人才， 希望他们回头， 而不是阻止他们回来，是一项“吸引”政策， 不是“排除”政策。人要靠吸引的， 不是靠牢笼锁住。“永久回头签证”也许会成为其他主流移民国家的榜样。 加拿大的技术移民EOI就是跟新西兰学的。

2.该报告， 并没有全面的跟踪调查持有“永久回头签证” 生活在海外的人士， 他们移民之前的背景，移民的动机， 他们在新西兰安置的情况， 为何回流， 将来是否还会回新西兰生活。也许， 如果没有“永久回头签证”，他们当初就不会申请移民新西兰；去掉以后， 有些人就再也不回头了， 新西兰并不会有什么获益。留着他们返回的权利， 哪怕他们回来旅游小住， 购房， 买生意， 从事进出口贸易，对新西兰也是有贡献的 。在没有搞清楚这些问题之前， 任何盲目的建议都是没有多大意义的。

3.生产率委员会报告的重点是，分析整体移民政策体系对新西兰经济的影响，他们提出的两大建议（制定移民政策纲领以及改革工作签证），几乎要将整个移民体系推到重来，已经让政府无法应对（不论哪个政党执政）。更加无暇考虑最后一条最小的建议。 

4.新西兰5大政党（国家党， 工党，绿党， 行动党和优先党）， 没有一个政党有改变“永久回头签证”现状的动议。我们移民行业每年年度大会， 都会邀请各政党移民事务发言人阐述本党的移民政策主张， 没有一个政党提到过。也就是说， 保持“永久回头签证”是全民的共识。

5.“永久回头签证”的漏洞主要是担心这些人到了退休年龄再返回新西兰吃福利， 这个漏洞已经被堵上， 新西兰即将提高领取退休金需要居住的年限， 会从目前的10年提高到15年。

6.大约只有11万“永久回头签证”居民居住在海外， 不是一个很大的数字， 几粒“芝麻”而已。而新西兰有100多万公民住在海外， 他们当中的大多数， 从幼儿园开始享受免费或者政府补贴为主的教育和医疗，大学毕业后去给别的国家做贡献。 如果要修改政策， 这个才是“大西瓜”。

7.即便有1%的可能， 某一天真的要取消“永久回头签证”， 报告的提议也非常明确 - 只影响新的申请人，而且会有住居以外的其他方法来续签。 

报告将对新西兰移民体系产生长远影响

本报告指出了一个核心的问题：新西兰移民政策的首要问题是缺乏明确的目标， 制定过程缺乏透明度。没有机制促进执政党考虑长远的规划。同时也纠正了长期以来的一些误解， 诸如移民人数对生产率提高的影响，明确了移民对新西兰经济的贡献。

此报告， 将会影响未来10-20年新西兰移民政策的走向， 从而新西兰经济和社会生活。对于关系新西兰前景的广大华人来说， 是一个正面的消息。

当然， 本人认此报告也有不完善的地方， 除了受到左倾思想的影响（比如过于强调毛利问题），整个研究主要停留在书面上， 以引用其他学术文献为主， 没有展开对针对移民的第一手有统计学意义的直接研究（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了解移民），另外对相关行业的咨询也不够， 比如没有向移民顾问发问卷调查。委员会只是鼓励全社会提交陈词，在收到的181份陈词中，只有两份直接来自移民行业，新西兰投资和移民行业协会（NZAMI）和我们新之路移民公司。新西兰的移民公司普遍规模不大，多数没有精力和能力参与。 

长期以来，新西兰的政治家和历任移民部长，不愿意脚踏实地的深入到企业以及实实在在的接触移民申请人，了解他们的想法和需求，也没有耐心听取在市场第一线的移民顾问之意见，所以不可能制定出太有效的移民政策。比如工党上台后的首任移民部长Iain Lees-Galloway 曾经指责留学生将留学作为获取新西兰身份的跳板。这种想法有什么不对吗？自己花钱读书， 毕业后留下来为新西兰经济做贡献。比那些大学毕业后去其他国家工作的本地小孩不是强100倍？ 

委员会的报告，提供一个核心的问题， 就是新西兰的移民是黑箱操作， 发布之前缺乏全社会的参与和认证。新西兰政府负责制定移民政策团队非常官僚， 长期拒绝与移民行业接触交流（怕我们打听政策内幕和动向）。

报告要求， 新西兰政府在2022年6月回应相关发现和建议，对移民部长是个严峻的挑战， 如果全盘接受报告，意味着几乎全盘否定工党的移民政策导向。这大概也还是Kris Faafoi 选择在6月初辞职的原因之一。新移民部长Michael Wood 在9月份移民行业年度大会说政府会在11月份正式做出正式回应。可是圣诞节临近了， 我们也没有听到任何风声。

综上所述， 新西兰移民政策的制定已经面临诸多挑战，“永久回头签证”只是一个小问题， 除非脑子有毛病， 哪一任移民部长也不愿去动它。

最后， 祝大家圣诞快乐！